“如果你要去旧金山,记得在头上戴几朵花,如果你要去旧金山,你会遇见许多友善的人……整个国家弥漫着奇特的气象,人们在改变,新的一代带来新的诠释,人们在改变。”
1967年,美国旧金山的夏天,波兰诗人米沃什的耳边一定回荡着歌手斯科特·麦肯奇(Scott McKenzie)演唱的这首嬉皮士 圣歌《旧金山》(San Francisco)。那一年,旧金山的街头充满了头戴花环、无所事事的年轻人,他们从美国各地涌来,相约一起度过乌托邦般的“爱之夏”。在米沃什执教的伯克利大学校园内,自由不羁的青年学生们蔑视传统、挑战权威,积极倡导反越战、言论自由和黑人平权运动,向往东方神秘主义与回归自然的生活。整个20世纪60年代,米沃什见证了美国嬉皮士运动的兴起和落潮,作为来自东欧的移民,他没有简单地对这场青年反主流文化运动加以拥抱或者排斥,而是冷静地对“加州梦”展开了具有历史意识的思考。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就在斯科特·麦肯奇唱红《旧金山》的两年后,米沃什于1969年出版了散文集《旧金山海湾景象》,集中表达了他定居美国十年间的观察和体悟。这位日后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注:米沃什1980年获诺奖)虽然主要以诗歌成就闻名,但散文作品显然是理解他诗学观念的重要参考,比如关于自然万物背后的古老象征:“也许,一种比我们自己的生命更为古老的记忆,物种的记忆,在我们的血液中周身循环。那份记忆维护着我们对于他人的认同,也让我们能够在某种程度上相互理解。我们一切的隐喻都围绕着上与下、黑暗与光亮、绿色植物、火、水的感知旋转。”(《象征的山林》)
《旧金山海湾景象》并非米沃什的第一本散文集,早在1953年,流亡法国的米沃什便用波兰语出版了《被禁锢的头脑》,这部类似于政论的散文集远比《旧金山海湾景象》更知名,也为他在欧美世界赢得了大批读者。《被禁锢的头脑》对知识分子的良知与抉择进行了深刻论述,同时致使他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被西方视为“政治作家”。当然,这种对米沃什的标签化理解粗暴且肤浅,米沃什用他持续一生的诗艺证明了自身写作的复杂和真诚,以及不断被拓展的语言边界。
如果单纯以“政治作家”的标签推测米沃什,那么他在一本关于美国的书中一定会热烈地拥抱所谓的“自由世界”,然而《旧金山海湾景象》中却充满了他对美国历史文化的忧虑和反思,尤其是他亲身经历的六十年代的青年“亚文化”运动:“假如在这个或那个国家,学生——直到那时,他顺服,整洁,留着平发,追求着明确的目标,即一个高薪职业——成为颠覆的同义词?如果披着长发和胡子拉碴的他拒绝父母信奉的一切宗教、社会和政治价值,去寻找生活的意义,听难以理解的音乐,并投身于不可思议的毒品试验?如果政治颠覆分子、流浪汉、学生、诗人、原创民谣歌手与甚至是印第安人之间的边界被抹除,而这就是最近在欧几里得大街搭我便车的嬉皮士们的状态,又会如何?”(《无形的与新异的》)
上述“难以理解的音乐”是指在上世纪60年代的美国获得巨大发展的摇滚乐,特别是著名的伍德斯托克音乐节(Woodstock Rock Festival)的成功举办,使得摇滚乐成为一代叛逆青年企图颠覆秩序、改造世界的精神武器。此外所谓“投身于不可思议的毒品试验”,则是指当时嬉皮士们普遍服用的被定义为毒品的致幻剂,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一种致幻剂便是被简称为LSD的麦角酸二乙基酰胺。世界最知名的摇滚乐队披头士有一首歌叫《露西在缀 满 钻 石 的 天 空》(Lucy in the Sky with Diamonds),歌名中三个名词的首字母就是LSD,暗示了歌词涉及的一些幻象可能是乐队成员服用致幻剂后看到的场景,而这首歌的发行时间也正好是嬉皮士运动处于鼎盛期的1967年。
远离“被禁锢的头脑”和欧洲大陆基督教人文主义传统后,毫无限制的“言论自由”也让米沃什感到失望:“大众传媒的商业效率——额外附加了艳俗、残暴、性、艺术借口下的一种几乎自杀的言论自由——和美国学校的特殊性质,为年轻一代提供了只能称为虚无主义行为的东西。”(《移民到美国:一份总结》)
在日常中抵抗虚无主义和相对主义,守卫个人绝对的精神价值,于是构成了米沃什写作的重要主题。同样身为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爱尔兰诗人谢默斯·希尼(Seamus Heaney)曾对米沃什的诗歌如此总结:“米沃什将因其在一个相对主义时代保持个人责任这个理念之活力而为人们所记忆。他的诗歌承认主体的不稳定,并一再揭示人类的意识,指出它是互相争夺的话语的场所,然而他不会允许用这些承认来否定绝不在精神上和道德上退缩这一古老训令。”(《世纪和千年的米沃什》)
在壮丽广阔的旧金山海湾,米沃什拒绝了浮华喧闹的“加州梦”,转身投入一片开阔深邃的寂静。
(原标题:米沃什在旧金山的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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